我出生在河南省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我记事起，我们家的年就是从写春联开始的。父亲是一位中学语文教师，知书达礼，又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村里威望很高。加上母亲宽厚仁慈，待人和善，每逢过年，乡里乡亲都会来请父亲写春联。父亲也来者不拒，并且分文不取，进入腊月，就准备好笔墨和大红纸，开始写起春联来。
那时候日子穷，平时经常吃不饱肚子，所以一年的期盼都在过年上，过年的仪式感是很强的。从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开始，就步入了过年的节奏。家家户户，不管过年能吃上几两肉，几个白馒头，贴春联和放鞭炮是必不可少的，一年的喜庆美好都在春联里，一年的平安吉祥都在鞭炮里。再穷的人家，腊月二十八也一定要贴上大红对联，过年也一定要放鞭炮。
每到父亲写春联的日子，我们家的小孩子手里就经常会有一两颗平时吃不到的糖块或者一两个小鞭炮，那是乡亲们请父亲写春联时塞给我们小孩子的礼物。我们在旁边高兴地吃着糖看父亲写春联，然后拿着一两个小鞭炮蹦蹦跳跳地去找别人家的孩子一起玩。从小年开始到正月十五，整个春节，我们都喜滋滋地陶醉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那是我们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光。到了我们能拿得起毛笔的年龄，父亲就教我们写大字，买不起字帖，父亲就自己写出规规矩矩的大楷，让我们垫在油光纸下面描红。等我们长大了，就都学会了写春联。每次过年回老家，给乡亲们写对联的不再是父亲一个人了，家里人基本上都会写。我们参加工作后，父亲已退休，父母随我们一起住进了城市。春节前，父亲逛街看到卖对联的就眼馋了，自己也买来了红纸和金粉，搬了一张桌子，在街上支起摊子写起了对联。父亲一出手，摊子就被围起来了，好多人都要买他现写的对联。他忙不过来时，哥哥也会过来帮他一起写，姐姐休息日也来帮忙。我和母亲帮着裁纸、拉纸、卖对联，全家上阵，其乐融融，我们家的对联摊子成为了闹市上的一道别致风景。站着写的，蹲着写的，弯腰弓背写的，什么姿势都能写。父亲的行草书雄浑遒劲，大气磅礴；哥哥的行书流畅飘逸，干脆利落；姐姐的楷书丰润温婉，端庄秀丽。买对联的各取所好，连声赞叹。这时候，大家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尤其是父亲，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毛笔，一边谈笑风生，自豪感溢于言表。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但我们家写春联的传统一直没变。我们这一大家子，每逢过年，不管再忙，都要驱车从全国各地赶回老家，为家里的老宅贴上自己写的春联，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团圆年。不管是在城市社区，还是在老家农村，只要有人向我们求写春联，我们都会欣然应允，义务为大家写春联。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我的意识里，年的意义，都凝结在春联里。春联，写着时代的变迁；春联，写满百姓的幸福。而我们家的年，我们家年的喜庆，我们家的团结和睦，我们家的幸福生活，也都写在春联里，世代相传，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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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7 01:43:07